(8) 前方是哈根达斯冰激凌店。海藻对所有的高消费都有免疫力,惟独对冰激凌巧克力,就好比是皮草钻石之于贵妇的诱惑似的,无法抵御。 她听别人说哈根达斯好多年了。每次都想尝试,然后每次去店里转一圈,看看价格牌又出来了。“太挤。”她好几次都下定决心去买,最后又找借口逃脱。一个单球25元。 不提冰激凌表面散发的醇厚光泽,就是装冰激凌的盒子,那种雅雅的巧克力色,精致的小勺,都让海藻抵挡不住心中的欲望。 小贝看着海藻又站立在那里。这已经是小贝第N次等海藻了。好多次都是小贝硬拉海藻进店,想给海藻买一款。海藻会贪婪地站在冰柜前不走,手含指头一款一款欣赏过来,最后却因举棋不定而放弃,她总有理由:“不知道吃哪个。”“队排太长了。”“我喜欢的那款没有了。” 小贝摇摇海藻的手:“哎呀!不就一个冰激凌吗!在上海这种地方,什么东西不要25块?我请你吃。只要我的小猪喜欢,我们每次来都买一个。不要那么小气呀!” 海藻真的很想去,可一想到小贝那么节省地在存钱买房子,她就不好意思奢侈。还有姐姐,每次去都给妹妹买鱼或虾解馋,自己却不舍得吃一口。一想到每个人都这么努力勤勉,自己若如此放任地腐败,会有内疚。 “算了。每次都那么多人。” 小贝不理她,自己走到店里,为海藻点了一款经典草莓,端着小小的纸杯,走出来,塞到愕然的海藻手里。“吃!快吃!” 海藻捧着哈根达斯,一小勺一小勺地细细品味,吃得很慢,眼看着杯子里漾起粉红色的牛奶。“化了,小贝,你尝尝!” “去去去!哪有大老爷们吃这个的?多丢人哪!你看满大街,吃冰激凌的不都是你们女孩儿?”小贝很不屑地将纸杯推过去。 终于,在不舍得和心疼中,海藻吃掉了一周的午饭钱。 海藻端着杯子不舍得扔,想拿回去洗干净当一个摆零碎的装饰盒。 “我帮你拿着。”小贝理解海藻的心思,替海藻拿过纸杯,又拿着小勺子在已经很干净的杯底刮几下,撇出点残汁来,送到嘴里唆唆。海藻看着小贝,难过又愧疚地说:“小贝……咱再买一个吧,我买给你吃。” “哎呀!什么呀!我不爱吃甜的。我是好奇,想知道这跟超市卖的冰激凌有什么区别呀?其实,好像区别不大啊?”小贝歪头又咂咂嘴,“嗯,味道还是好些,主要是钱的味道。哈哈……” (8)(待续) |
(9) 李家妈妈坐在楼前的过道里收拾从菜场捡来的菜叶,神态安详,全然看不出为生活所困的模样。老李从打工的夜店回来。 老太太似闲聊般提起:“前两天,你们不在,街道的王主任来过了,要摸底查情况,登记拆迁户口。” 老李停住问:“哪天?” “总有三四天了吧?” “哎呀!妈!你真是老糊涂了!这么重要的事情,你过三四天才讲!户口呢?咦?徐丽,你把户口放哪了?”老李冲刚进门的老婆说。 “要户口做啥?我上次怕乱放遗失了,特地藏在一个什么地方了。哎呀?什么地方?坏了,屁大点地方,我还给忘了。”夫妻俩在一间屋里翻箱倒柜。 “找户口做什么?”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门口问。 “不是通知去填表吗?去迟了等下人家不收了。”老李很是焦急。 “又不是小鬼赶投胎,那么急做什么?你还怕人家忘记你?” “人家到时候都拿到钱了,独独剩下我们家。” “剩下不好吗?人家拿钱是喜,你拿钱是哭。难道赶着去流泪吗?” 老李和徐丽愣住了。 “人家拿了钱,都去买新房子,你拿的钱够干什么呢?现在有谁会造20平米的房子呢?就算人家分你一套40平米的郊区房子,让你再补贴个十万八万,你哪来的钱去交?孙子眼看就要上大学了。你想过学费从哪出吗?再没几年,孙子也要成家了,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进一套40平米住四代人的屋子里呢?如果人家姑娘要求买房子,你拿什么补贴你儿子?我越来越老了,徐丽一辈子病病歪歪,两个人都没劳保,你难道眼看着我们病死吗?” “那……妈妈你的意思是?”徐丽试探着问。 “不搬。不去登记。就这么呆着。” “但是妈妈啊,难道我们不搬,他们就会因为我们而放弃这片地了吗?” “他们不会放弃,他们会来跟我们谈,会跟我们讨价还价。这样,我们就有主动权了。” “可万一人家根本不谈呢?直接把我们丢在大街上?” “如果上海不怕丢人的话,那咱们就睡大街上好了。世博会马上不就开了?满大街都是老外,我们就把家安在市政府门口。” “妈妈,这一套行得通吗?你就凭一间10平米的房子,要让祖孙三代都吃定它,谁会做这种亏本生意?看你说话的口气,好像要用这间房子榨来个几百万似的。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,每平米要讹到10万,根本不会有人来收这块地了。” “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。人家凭一套中等的房子可以换来大房子,人家有钱的再凑一点就一步登天。只有我们。你不要把户口赶着送去,这样就显得你很急迫,人家就不会求你。你按兵不动,人家自然会上门来求。” “现在强迁的到处都是,有的地方都出人命了,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跟他们斗,会不会(又鸟)蛋撞石头?” “试一试吧!你能跟人谈条件的,除了这间破房子,还有什么呢?金钱、技能、学识、地位,我们什么都没有。这个,就是我们唯一的本钱了。我们不是(又鸟)蛋,我们是石头,茅坑里的石头。他们不会因为我们这一家而舍得放弃到手的钞票,即使被最后啃下一块肉来,只要不伤筋骨,他们还是愿意的。他们有弱点,他们才是(又鸟)蛋。我们就坐在这里,等他们来撞我们。” 老李狐疑地看着徐丽:“这……这能行吗?” 徐丽想一想说:“妈这一辈子久经沙场,就按妈说的去做。” 苏淳在桌子上画草图,海萍一脸丧气地进门。 “怎么,看的房子没一套满意的?” “是啊!海藻和我跑了两天,看了7套,还是不行。” “不是新房吗?你还不满意?” “如果是现房,只可能是两种情况。一种是吊起来卖的,都是小区里的精品,一看就爱不释手的那种,不过价格也是咋舌。如果均价是8000的话,那种房子一定要上万一平米。而且户型又大。现在的开发商绝对奸诈,你要是听说哪里开盘,跑去一看,肯定卖的是边角料。把那些一看就是卖不出去的拿出来开盘,价格开得很有诱惑力。这就是(又鸟)肋,吃不下吐不出的那种。越往后开价格越高,所以你看现在房价节节攀升,其实都是人为炒出来的。” “再炒它也得有市场。如果价钱开高了,人家都买不起,还不是闲置?那得占压多少资金啊!” “所以说邪门呢!价钱都那么高了,还是有人抢房子跟不要钱似的。随便什么破房子,都要你排队领号看图纸。你稍微犹豫一下,后面人就把你看中的选走了,再犹豫一下,半扇楼没了。在这种情况下人根本没法正常思考,要么随大流赶紧把钱砸下去,要么你就急流勇退。我总想着该跌了吧,该跌了吧?可看这种势态,根本没跌的样子。而且,我总觉得这是销售商在制造紧张气氛。以前还开盘,现在要搞开盘前内部销售,就跟过去走后门买冰箱彩电一样。你看中一个楼盘,有钱还进不去,还得托人去说情,先进内部销售。真是的。今天看的房子,就是海藻找人去看的内部销售楼。” “那你走了后门,情况有没有好转?” “没有。就感觉一个字:穷。不到售楼现场,不知道自己穷。人家都开车去看房,就我跟海藻是坐公车。连售楼小姐都穿POLO,我还穿班尼路。在那里,钞票就跟废纸一样,人家填的单子,钱后面都一串零啊!害怕!” “切!满大街都是POLO,超市老太太都穿DIOR,现在公车上,哪个不拎LV?有几个真的?这都刺激你?你要想穿,市场上30块一件。” “可人家开的那车,总不是纸糊的吧?总之,来回看看,满世界就我们穷了。伤心啊,两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,上无片瓦,不名一文,说起来还中流砥柱,中产阶级呢!” “我们哪算中产阶级?人家中产阶级最少要税交到30%的那种吧?” “哎,在美国,能买得起房子的不都是中产阶级以上的人?” “那是美国,国情不同。中国人吧,什么都得讲个拥有。明知道只能拥有70年,那也得拥有。人家美国有钱人,临死了,都把财产捐给社会。你什么时候看过中国人干这种事情?钱都要代代传下去,传成古董。有句歌词讲得最好:不在乎天长地久,只在乎曾经拥有。这是中国社会写照。” “也对哦!大家都把钱抠给自己的后代,社会不就空了吗?有时候也要想开点,为了后代能有口不差的安稳饭吃,好歹要吐点出来保持平衡哦!你看,最刁莫过于那个比尔。盖茨,好名都叫他一个人占尽了。慈善家,退出商界,发展基金会,只给三个儿子每人留3000万美元,其他都捐掉。一听多好啊!好几百亿啊!多慷慨!其实,你仔细想想,世界上哪个孩子一出生,嘴巴里就叼着3000万美金的?这不是剥夺他孩子劳动创造快乐的权利吗?这3000万既保证他孩子一辈子锦衣玉食,又保证他孩子不捧着红烧肉被一堆饿狼攻击,这才是聪明之举。想不通这道理的,大约就是我们中国人。我们为什么买房子,不也是想留给孩子吗?钞票钞票不能留,古董财宝也没有,不就只能留个房子保值吗?” “唉!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?都说时代进步了,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,我怎么觉得我还过得不如我们父母辈呢?人家好歹在最穷困的时候还实现了既无内债又无外债。我倒好,一辈子欠债,一套房子把我搞成百万负翁了。想来想去,我们党做的最英明的决策就是计划生育。以前父母都养十个八个,现在我一个养得都艰难。你再叫我负担一个小的,我一定当场死给你看。以前三年自然灾害讲勒紧裤腰带,等我付完首期,你就是跟我讲勒紧脖子,我都拿不出一个子来。” “你不能这样讲。这叫跟世界接轨。光羡慕人家这好那好,人家什么都好,为什么人口负增长?为什么加拿大要从中国移民?那不也是因为负担重吗?这是世界课题,不要老扯中国。再说了,哪个发达国家的人不是负资产?越是有钱人,负得越多。你有能力负,就有信用。一点不负的,在社会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。你不要搞错了,银行让你负,是看得起你,是相信你的能力。你想负还得有点本事才行。”(待续) |
“这套房子朝向好,不是高层,得房率高……”房产经纪人比手画脚地介绍。 海萍拉苏淳走。 “这个怎么又不好了?” “你没见楼外头到处都在窗户上贴广告?淋病梅毒,婚姻介绍。说明这里住的人复杂,各个阶层都有,不安全。” 海萍躺在床上翻风水书。 苏淳在电脑上写东西。 “这套房子私密性好,通风透气,冬暖夏凉……” 海萍拉着苏淳出来。 “不行,周围有医院。” “有医院是好事啊!有什么病可以及时治疗。连叫救护车都省了。” “风水书上说,有医院的地方不要买。容易被传染病,而且总有人去世,整天看到花圈殡葬车来往,不吉利。” 海萍手里拿着家居杂志啃苹果。 苏淳在单位加班。 “这套房子是不多的套型了,可以自行分隔,很实用……” 海萍探头往外看。 海萍拉着苏淳匆匆离去。 “这里绝对不能买,后面是一所工读学校!你想啊!儿子居然在这种学校附近混迹,长大以后可能会变成小混混!以前孟母为子三迁择邻,这说明什么?” “这说明孟母很注重孩子的教育?” “这说明古代的房子便宜,想搬就搬。我没钱,我要一次搞定,房子再好,不适合儿子成长,我不会买!” 海萍在看油漆店。 苏淳在跟人商量什么,并在一张纸上签字。 “这套房子全装修,家具一应都是新的,你们买下就可以住了……” 苏淳一个劲点头。海萍一言不发。 “你到底是怎么了嘛!这套房子我看很好。省了装修的钱,各方面条件都不错,完全可以买。”苏淳一走出房子就开始生气。 “绝对不可以买。我刚研究过消费心理学。你想,这套房子,你我都挑不出毛病,房主又是刚买下,看这种装修的格调,一定是打算长住的,为什么突然就放弃?一定有猫腻!” “唉!海萍!你这样,哪里像想迅速搞定的样子!我没时间陪你这样耗着!下次看房,你自己去看!你自己决定就行。”苏淳甩手走了。 苏淳的撤退,一点没影响海萍看房的心情。她还是以极大的热忱投入房子的研究考察中。 “苏淳,我突然改变想法了。我觉得我思路错误。为什么看了这么多二手房我们都不满意?因为旧!无论看起来多么光鲜亮丽,那也是人家住过的,有别人的气息。所以,我决定,从现在起,我要看新房,我要买处女房!我是第一个拥有者!” 苏淳一撇嘴:“新房?新房都撤到几十公里以外了。上班路上俩小时,下班俩小时,每天跟出差似的,你受得了吗?马上高速铁路通车,从上海到杭州,也不过40分钟,郊区新房,还不如住杭州呢!” “你别打岔!这个问题我认真考虑过。我觉得可行。如果我们买个不远不近的尴尬二手房,每天站着乘车一小时,还不如买个公交起点站的新房子,每天坐着睡到单位。多一个小时的车程,买个座位,不过就是把床换个地方,在车上也能睡,值得!再说了,社会总是发展的。看现在车降价的速度,国产奇瑞才5万块,没准有一天,我们也买车了呢?房子买远点,面积可以买大点,而且从发展的眼光看,现在的松江青浦都不算远。想当年闵行那就是乡下,现在呢?成市中心了。你要有前瞻性,懂不懂?” “我的前瞻性怎么跟你相差十万八千里?我怎么觉得伊拉克战争没完没了,石油价格一天一变,上海车多污染严重,交通严重堵塞,停车费贵过工资?车是降价了,可路税涨了呀,车牌还收4万多呢!跟没降不是一样吗?” “哼!悲观主义者!你要相信明天是美好的!哎?海藻怎么这一段不来了?她钱到现在都没送来呢!现在除了我妈的钱到帐了,你们怎么都没动静了?别让我空欢喜一场啊!” 苏淳古怪地看海萍一眼说:“你放心,你一定下房子,钱就到了。” “我给海藻打个电话。” 海藻拎着小包出现在宋秘书办公室的外间。她上下对着牌子寻找。 宋秘书正出门倒茶,看见东张西望的海藻,笑着招呼:“小郭,很高兴又见到你。是来找我的吗?” “陈总让我给您送请柬,希望您能够光临杏林小区一区的落成仪式。”海藻把请柬恭敬地交给宋秘书。宋秘书扬起手里的杯子和盖子,示意自己腾不出手:“哦!我知道了。进来吧!放桌上!” “陈总要我务必带您的话回去。他说,您不点头,我就不用回去了。”海藻进了办公室,把请柬放在桌上。 “不回去好啊!我这里正缺个打字员,你可以在我这里上班。” 海藻眼睛一翻,不自觉地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:“那个,好像初中文化就够了吧?” 宋秘书笑了,绕出桌子,在海藻肩头拍了一下说:“哟嚯,让我们郭小姐大材小用了,大菩萨看不上我这小庙啊!” 海藻笑了,不说话默认。“那您……究竟是去还是不去?” “这个,由不得我说了算,你也知道,我的工作也是受上级安排。我去哪里也要领导批准。所以,我暂时不能答复你。” 海藻表情为难了,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。 “但是,为了不叫你为难,我可以亲自给你们陈总去个电话。你放心,他不会再问你了。” 海藻高兴地笑了,拎着包要说再见,一副开拔的架势。 “哎!小郭!这个周六,我要去一趟淀山湖,不知道你有没有空,可能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。” 海藻疑惑地看了看宋秘书:“我?我能帮您什么忙?周六可能要加班,我得向老总请示。” “不必了,我会替你说的。你手机号多少?告诉我一下,我会联络你。” 海藻突然莞尔一笑:“真不好意思,我的手机……出了点故障。掉厕所里了,然后就一命呜呼。这两天我处于逍遥状态。” “哦?你卡还在吗?” “在。” “你等等。”宋秘书打开文件柜,从里面翻出个精巧的没拆封的纸盒,“真是赶早不如赶巧,今天有朋友刚拿来一个推广的新产品,让我们用户试用反馈。你说,这分明是女式产品,我怎么用法?你拿去吧,别忘了两个月内填完里面的信息反馈表交给我就行了。” 海藻看着宋秘书手中的盒子,狐疑着不敢接受:“这好像不太好吧?看着很高级啊!最新款。我过两天就要买了。还是不要了,您留给您爱人用吧!” “拿着吧!我爱人是不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的。我倒是觉得这个跟你的青春朝气很相配。别客气了。这也是帮助销售商嘛!”宋秘书不由分说把手机塞进海藻的怀里。 海藻盛情难却地收下走了。 宋秘书看海藻的背影离去,拨通了陈寺福的电话:“搞什么名堂?还特地差人送份请柬来。你现在有身份了,已经不能屈尊过来了。” 陈寺福暧昧一笑说:“大哥,瞧您说的,好像您多想见我似的。” 海藻回到办公室,发现老总居然在自己的座位前等自己,吓得赶紧把盒子藏在身后快步走过去。 “老板,我去过宋……” 老板一挥手打断海藻的话:“我知道了。这个周六,你不要来公司了,直接去宋秘书办公室。哦,对了!以后,如果是宋秘书请你帮忙,你不需要跟我汇报,直接应承下来。宋秘书的事情是大事,其他工作要放在他的后面,知道吗?” 海藻点头。 周六,宋秘书驾车,副驾驶座位上坐着海藻,在高速公路上飞奔。 宋秘书笑着说:“海藻,我可以叫你海藻吗?小郭小郭的,很陌生。”海藻点头:“可以,宋秘书。” “海藻,你把我当出租车司机啦?上我的车,居然坐后排。我还头一次给别人当司机呢!” 海藻脸红了,想到刚才自己拉开后排车门,被宋秘书抓着塞进前排。“宋秘书,您别笑话我了。我从第一次坐车就是坐后面,无论出租车还是其他的车,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。” “这是一种礼貌。在国外,只有乘客才坐后面。如果是朋友之间,你得坐我的身边,这样咱们说话才方便啊!” “您这一说,我倒觉得我更应该坐后排了。我哪能跟您做朋友啊!再说了,您是领导,我们小兵要跟您拉开距离,首长先请。” 宋秘书笑了。 “宋秘书,能问您一个问题吗?” “说。” “人家都坐小车,您怎么放着小车不坐,开吉普啊?这车好难看哦!又高,上下还不方便。” “哈哈!海藻,这不是吉普,这是陆虎。你觉得难看,可我觉得它是车里最好看的一款。” “为什么?我觉得,一听人说好车,肯定是奔驰宝马呀?” “开车的男人,都希望拥有一款陆虎。一个人在城市里憋久了,就希望自己像野马一样,一头鬃毛迎风飘洒,在草原上自由闯荡。而陆虎,就是男人的腿,空中吹拂的风。” 海藻眼睛睁得大大的,开始四下仔细打量这辆车,试图发现这条腿比别人强的地方。 “没看出什么特别啊?” “在城市的路上,看不出的。就像野马给关在笼子里一样。它的马力,等一下出了城,尤其到了山地,你就知道了。” “这车会比奥迪贵吗?” “奥迪?哪款?你们老板那款?3个以上。” “啊?” 说着话,车就驶下了高速,开上有点凹凸不平的小路,宋秘书开足马力一路飙行而去,留下一溜烟的尘土。海藻坐在旁边,看路边的小树急速后退,人也开始紧张兴奋起来。“哎呀!真棒!你从哪弄来的车呀!真不是盖的!过瘾!” 宋秘书一笑:“朋友的。” “你朋友真舍得!肯借你这么好的车!要是蹭一下,赔都赔不起。” “一个男人,一生总要有一辆好车、若干知己,和…… 否则这一生多失败?” “和什么?” 宋思明摇头笑笑不答。 “难道你都有了?” “如果我想要的话。” 正说着,海藻的手机响了。“喂,姐!啊!你给我打电话啦?我收不到,我老手机坏了,这刚换个新的……我在外面,今天回不去。明天吧,明天我去看你……嗯,我会给你拿过去。我就怕银行不开。周末。嗯,你等我。拜拜。” 一个电话之后,海藻变得沉默了。刚才还神采飞扬,突然就跟泄气的皮球一样,惹人怜地抱着胳膊缩在一边不说话了。 宋秘书的目中余光扫视着海藻:“谁的电话?你姐姐?你叫海藻,她叫什么?海豚?”宋秘书想激海藻说话。海藻却不答,又进入梦游状态,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。 “怎么突然不高兴了,海藻?有什么事吗?” “没事。” “你有事。说来听听,也许我能帮上忙呢?” “我姐让我明天去吃饭。” “你难道不想去?那就直接说不去呀!” “不是,我想去。但我答应带钱去,因为一些原因钱拿不出来。不知道去了该怎么说。唉,算了,家里面的事情。烦。” “为什么拿不出来?银行周末不开?” “不是。很复杂。” 宋秘书明白了。“我这里有,你先拿去用。”宋秘书看海藻有推辞的样子,忙接着说,“借你。等你有一定要还的啊!” 海藻想了想问:“你什么时候要?” “你什么时候有就给我。” “那怎么好平白无故借别人的钱。” “我是别人吗?” “你不是吗?” “也许现在是,但等相处久了,你就不觉得了。” 海藻不解地看着宋秘书。 “哦!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大哥哥。”宋秘书慌忙解释。 海藻笑了:“大哥哥?那你也太大了吧?叔叔还差不多。” 宋秘书无可奈何地抚一把自己的头发,将手伸直了把在方向盘上,手指咚咚敲着方向盘,半晌才憋过一口气来,郁闷地答道:“我真的很老吗?” 海藻扭头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宋秘书:“真的很老。” “郭海藻!你!” 海藻尴尬地咬着嘴唇,在考虑要不要反悔,看在两万块钱的份上。“不算太老。” 宋秘书还是郁闷。 “那……有一点点老?”海藻歪着头观察宋秘书的表情,字斟句酌。 宋秘书内心已经绷不住了,想笑。 “好吧,不算老。我是看在你帮我的份上,违心改口的啊!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拿人手短。但是,你要再想让我夸你年轻,我就把钱还给你,不借了。” 宋秘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:“调皮的海藻。” 周日的上午,宋思明的家。面积不大,很局促,家具也很陈旧,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实。爱人出去了,女儿去老师家补习。 宋思明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:“老么?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自己很年轻?在25岁的海藻眼里,我真的老了吗?” 宋思明心里充溢着一种熟悉的,曾经有过的冲动,像毛头小伙儿一样热血沸腾。这些日子,从见过海藻的第一天起,他的眼前总是那个普通的小姑娘。她是那么的普通,谈不上姿色,清汤挂面的头发,不施粉脂,可不知道是哪里,哪一种神态,竟如此打动宋思明的心。也许就是那种随时都可以钻进自己的童话世界梦游的神情,还有那简单的像句号一样的眼睛。 宋思明只拍一个人的马屁,而每个人都在拍宋思明的马屁。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唱赞歌——“年轻有为”,“前途无量”,“少年俊才”。听得多了,宋思明无论是从意识上还是心情上,都保持着三十而立的感觉。在宋思明眼里,30岁是个美好的年纪,有闯劲有体力,脑子不是那么单纯,意识形态开放而成熟。虽然,今年他已经42岁了,可他固执地以为自己只不过三十出头而已。 直到碰到海藻。 海藻今年25岁。宋思明见过的女孩中,又年轻又漂亮的,各种风韵的都有,上到身材标致的模特,下到娇小玲珑的少妇,每个都面相不俗。但都不留什么印象,就好像记不起前天与谁一起吃饭,昨天喝的什么酒。每当别人盛情邀请:“宋秘书,跟群众去体验生活吧!”然后作势拉着要去灯红酒绿时,宋秘书总淡淡地说:“对不起,我对这个没兴趣。” 偏偏这个海藻,一低头,巧笑倩兮,嘴角有两个酒窝,眼珠时而骨碌乱转,时而视线飘忽。她的灵气都集在那两只眼睛上,清澈却又深情。 是的,深情。里面蕴藏着一种郁积的有穿透力的情感,只待轻轻一点,就奔腾而出。 宋思明可以想象那双明眸,有一日会有晶莹剔透,温润湿热的泪水流出,只为他流。“她会是我的。我要让她知道我有多年轻!”宋思明对着镜子暗下决心。 海藻从海萍那里吃了午饭出来,跟小贝约好在淮海路见面。 海藻很少带小贝去海萍的家。地方太小,转不开身。 他们俩拉着手在街头Window Shopping.用海藻的话说:“光看不买,捕捉时尚。”海藻永远不会买一件New Arrival的衣服,无论广告贴得多么凶,不管郑秀文、刘嘉玲还是外国影星,都不能撬开海藻大力水手把门的钱袋。海藻买的衣服,全部都是经典款式,5折以后的处理品。她在新款上市的时候拼命试穿,然后瞄准那一款,常来看,常来等,直到有一天变成下柜处理品。 “快看!LV新款包包!”小贝指橱窗。 海藻撇嘴:“一点都没看头,那是地主婆拎的,而且至少是50岁的地主婆。” “哎!PRADA的旗舰店开了!”小贝又指。 “那家啊!华而不实的大骗子,连块真皮都不舍得用,塑料布、人造革都敢拿来滥竽充数。还不如LV呢!” “咦?什么是GA啊?” “Go Away. 走开的意思。” “胡说八道,人家下面写着呢,乔治阿玛尼。” “冒牌的。真正的阿玛尼不是这样写的。” “阿唷!晕菜!这个怎么念?这么长!写得乱七八糟。手写一点不工整。”小贝一个人嘀咕。 “你就叫它飞啦,噶蹦!”海藻说。 小贝:“什么意思?” 海藻:“小鸟翅膀没长好,飞啦!噶蹦!跌断骨头。就这么发音的。” 小贝:“飞啦噶蹦?” 海藻:“好记吧?” 小贝:“你怎么都知道?” 海藻:“切,女孩子堆里混,听多了就知道了。” 海藻突然站住不走了。(待续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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