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1) “哎!哎!宋秘书!我……我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!我不是要整块呀!我就是想吃那个边角料!就是那个那个……”老板的手隔空指着自己的标书。宋秘书已经把标书直接塞回给他。 “我还有事,这就要出去,不送。”然后拿起衣包架上的公文包出门去了。 “哎呀!我的海藻啊!你到底跟我的财神爷说了什么嘛!你倒是说话啊!” 海藻一脸无辜:“我什么都没说呀!你不是让我去送标书吗?我就送了呀!” “你什么都没说?你没说他怎么会那样!啊?他怎么会那样!” “哪样?我真的一句话都没说。” “你一句话都不说,我要你去沟通什么感情!我送你去,不就是叫你去说话的嘛!” 海藻懒得装下去了,脸色一沉道:“陈老板,你一个月就付我3680块,我自然只干3680块的活儿。你招聘的时候明明白白写的是文案。文案包括沟通感情吗?文案包括暗渡陈仓吗?我除了文案,还打杂当信使陪吃饭陪唱歌陪跳舞,就差陪人睡觉了。总不至于,你出那点钱,就想让我卖身给公司吧?现在人力市场再贱,也找不到一个如意算盘打成你这样的!我挂价出售的是我十几年的知识!不是我这个人!你要是再有过分要求,我就不干了!”海藻的脸都气红了。 陈老板第一次看见一向柔顺的海藻也会发飙。海藻属于弹簧式员工,无论多大的承载量,都会有弹性地向后缩缩。看样子,今天到底了。还是退一步的好,她若真走了,基本上从此跟宋秘书就结下梁子了。 “海藻,我不是那个意思,你误解了。我看,我们今天都不要再说了,改天聊,改天咱们好好聊聊。”老板匆匆走人。 一进办公室,陈寺福就想:“她什么意思?她一直说3680块,是不是嫌钱少啊!加薪!马上加!小蹄子不添点夜草,还不肯跑嘞!” 海藻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。这里是呆不下去了,跟老板都崩了。得,晚上回家还得买份晚报,看看人才市场有什么招聘没有。不是我不想做,但每次怀有良好的愿望却都做不久。哪怕自己赌咒发誓,刚下决心要在这里扎根一辈子,却立刻就沦落到要卷铺盖的境地,这就是现实。 午餐时间,海萍在办公桌前边翻报纸边吃盒饭。一翻开满版的新房开盘广告就饱了,而且被噎得难受。房价跟当年“大跃进放卫星”一样,没有最高,只有更高。海萍越看报纸,越觉得自己很土,远远被时代抛在脑后。如果做一个统计数字,房产广告占报纸广告2/3强的版面,而最多出现的宣传字眼是——别墅、高尚住宅、尽显尊贵、名仕身份、贵族享受、典雅华贵、气派非凡、一户一梯、全进口装修,配的图片就是游泳池、高尔夫球场、英国管家、印度包头门卫、健身房。宣扬的这一切跟海萍所需要的,简直驴唇不对马嘴。海萍要什么?——家、交通便利、菜场、超市、学校。敢情现在的房子,根本不是为海萍这类人盖的,但追捧着热潮的,却是囊中羞涩的海萍之流!这个趋势很是讨厌。你若追,就永远被人牵鼻子走,彻底卖身为奴,成为银行的小打工,工作一天不敢丢。你若不追,看现在造房子的气魄,个个都落地玻璃门窗,越造越先进,以前的砖头小楼都没有了,就单讲地价和造价,房屋价格怕也是回不去了。海萍都想不明白,在上海这种地方,要造游泳池做什么?一年只开一个月空调的地方,难道夏天游泳,冬天养鱼么?设计图纸的人一定脑子有问题。 边嚼着青菜,海萍的眼睛边瞪了起来。她忍不住拿起报纸指给对面的小吴看,大声念着:“你听听这位大爷的肺腑之言:”群众有个误解,认为房地产商造别墅赚大钱。其实造别墅承担的风险要比造经济适用房高。因为所谓的别墅有容积率和绿化率的限制,这从某种意义上讲,就不能把别墅排列得太密,否则也不会有客户前来购买。而且投资别墅工程,往往投资大,收效慢,一幢别墅从个体上看好像很贵,几百万上千万,从占地来说,并不如经济房的收益。同样的面积,经济房可以卖几十层楼的上百套,所以,开发商投资别墅,还是需要魄力和眼光的。'等等,他说的这段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,感觉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批人努力学做活雷锋,本着亏本的精神,宁愿给富翁锦上添花,不愿意给百姓雪中送炭?‘为人民服务'这句话要改了,要改成’为先富裕起来的人民服务'.现在的报纸,整个一派胡言!“ 小吴说:“切,你信那个。报纸要能信,母猪都上树了。那都是托儿,一只手收钱,一只手交货。如果头版鼓吹南市区升值空间巨大,那么尾版南市区肯定有房开盘。联合起来做秀的。” “可这秀有作用啊!弄得人心惶惶的,买房子跟春节前买菜似的,生怕民工走了买不到。” “早买也对啊!纵观历史,房子什么时候有跌过。从解放时候的一套租金几毛,到现在,大方向还是涨的嘛!即便是跌,那都是暂时的。小跌是为了蓄积能量,让以后大涨。解放前香港多土啊!上海那时候看香港,那都是乡下,现在呢?人家什么价?我告诉你,上海迟早得涨过香港。” “得!你这一句话,害我这半年都吃不下饭了。” “嘿嘿,让你吃不下饭的事情还有呢!刚才我看到公司新来的小张在沿办公室发请柬呢!好像是29号要结婚。准备礼钱吧!” “哎哟!怎么这么多人结婚呀!那天刚好我一个朋友也办喜事,我肯定去不了了。”海萍的第一句感慨是真,结婚的人太多,而且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,隔几代的远亲,N年不见的同学,以前单位的同事追着电话套近乎,还有脸都没混熟就又跳槽走的新人。送出去的钱都是绝对没机会收回来的——除非自己离一次再结。搞不好这些人真的是为筹集房款不停跳单位不停结婚办喜酒。 后一句是假的,海萍决定不掏冤枉的份子,随口编了句托词。 话音刚落,一张陌生笑脸就踏进门了:“郭姐姐!请你喝喜酒!” 海萍赶紧做出一副灿烂笑脸相迎:“哎呀!恭喜恭喜!恭喜新娘子!真是双喜临门啊!刚通过试用期,又办婚庆!可惜29号我已经有另一个婚宴了,去不了。只好在这里预祝你新婚快乐!白头偕老!”然后就不停作揖。 准新娘子并不走,依旧笑眯眯地递上请帖说:“郭姐姐,不冲突的,我28号!” 海萍的笑脸顿时凝固,想收都没收回来,“啊?28号啊!”“对哦!到时候我恭候郭前辈大驾哦!”然后将请柬塞进郭海萍的手里。又笑眯眯地躬身往小吴手上塞。小吴也笑着说:“真是不巧,28号我外甥满月,我肯定去不了了,预祝你们白头偕老!早生贵子啊!哈哈哈哈……”然后促狭地向海萍眨眼。 海萍对着请帖生闷气,心想:NND,为什么不先问小吴!可恶!就不去,偏不去,死活不去。 海萍得省钱。因为每一分每一毛都是以后家里的地砖莲蓬头。这些东西,不从牙缝里抠,是抠不出的。而且,等新房子弄好了,儿子爸妈都过来住,一家开销很大,那时候就不可能从嘴巴里省出什么来。孩子要长身体,你总不能叫他跟你天天吃清汤面吧?父母一辈子操劳,不能到老了过来给你带孩子,却光干活看孩子吃,自己空着嘴吧?老小都吃,能忍心看你一个人啃冷馒头?所以,到时候,家里桌上,菜肯定是要有几个的,还得有荤有素。 能省钱的大好时光,就只有这一段的两人世界了。 苏淳这天晚上回到家,看着桌子上的面,终于忍不住摔筷子了:“一连吃了五天的寡面,你真的不腻?反正我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。” 海萍其实也吃不下去了。一看到面就打恶心。可如果吃饭,就得配菜。如果吃面,一包榨菜就够了,要么一包雪菜。“亲爱的,这是本周最后一顿面。等明天海藻来,咱们不就做菜了吗?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这房子,说买就买了。掏钱就在眼前。装修啊家具啊,人家都不会送给你。你就将就一下子。明天你说,你要吃什么,我去买。” “我今天晚上就不吃了。我绝食。” “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你。真是的。你就是现要吃,我也得变得出菜啊!这都大晚上了,到处都收摊了,我到哪给你变菜去?” “海萍,我们应该略微提高点生活质量。这样才有得盼头。每天都在捱日子的话,会短命的!” “好好好!那你说,怎么个提高法?怎么个改善法?” “我要吃方便面。不要吃寡面。” 海萍原以为苏淳会说出要求隔天炒个菜什么的,一听说不过是方便面而已,忍不住大笑起来:“方便面难道不是面,就比寡面好一点?” “嗯。”苏淳认真点点头,“统一黑胡椒里,有一点点牛肉丝。” 周一上班,部门经理走进来,笑着说:“上个周五隔壁办公室的小张结婚大喜,我们科室9个人只去了4个,但人家也留了一桌给我们,怪不好意思的。当时我们一起包个红包,1288块,图个吉利,以我们科室的名义,红包当时已经给了小张了。这样平摊下来,一人大约出143块的样子。零头部分我出了。其实,在上海,143块真的不多,现在哪个酒店婚宴不上两千?1500块的都没样子。看样子这次小张还亏本了。哦!对了!小张的喜糖我也替大伙都领回来了,等下到我桌上去拿,一人两盒。” 海萍和小吴目瞪口呆地听着经理的擅作主张。 小吴低声嘀咕:“咦?还有这样的啊?强迫人家交罚款单啊?不去吃都逃不掉!” 海萍都要心绞痛了。143块!自己还自作聪明地逃跑!而且那天晚上两个人躲在家里,就吃面条还是方便面的问题争吵。早知道还不如去呢!空一个位子把苏淳也带着,那满桌子的(又鸟)鸭鱼肉啊!海萍要晕倒了,天旋地转。那种懊恼的痛心,简直要窒息了。143块!可以给儿子买多少玩具! NND,TNND,就当捐给灾区人民好了。 现在,还有比我更穷的灾区吗? 海萍突然恨恨地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:“怪不得要闹洞房。” 小吴疑惑地看了海萍一眼。 海萍继续恶狠狠地说:“怪不得现在闹洞房越来越不像样。这是把满腔的怒火变相发泄在这对提着红灯笼明抢的强盗身上。” 海萍哭丧着脸回家,苏淳正在泡方便面。看海萍一眼,继续忙手里的调料。“怎么了,这么难看的脸?” “天灾人祸。我今天口袋破了个大洞。” “钱包给人摸去了?” “比那个还惨,我想报案都没地方去。单位一个连脸都记不得的新人结婚,我被领导讹诈去143块礼金。” “大家一起凑份子?好啊!至少你能落顿吃了。” “哭就哭这点。上礼拜五的事情,咱俩在家吃面那天。我以为自己聪明逃掉了。人哪!不是说你不偷(又鸟),就不蚀米的。只要你仓里有米,耗子狼(又鸟),隔三岔五都来惦记。存点钱怎么就这么难哪!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,我从没存够我希望的数字。无论我把目标放得多么低,总要差一点点。一想到错过的那顿大肉肉,我的心都碎了!” 苏淳的表情也跟牙给蛀了似的抽搐着:“哎呀!这下真亏了。你真不该错过那顿饭,哪怕你不去,换我去呢?其实你脑筋不转弯,这种事情,你要先摸经理的底。他如果去,你就当花点钱买舒坦,套个近乎。其实参加婚礼,哪是看新人啊,不就是买个社交机会嘛!你越不去,就越被边缘化,跟领导关系不近,好事都没你的。所以,你也别抱怨自己光干活不涨钱了。因为那些该花的潜钞票你没投资。吃一堑长一智吧!” 海萍恼了:“你当我不想套近乎啊!钱呢?投资要有本钱的!你不说你个男人没本事,让我活到32岁都还住不上套房子,反而怪我!” 苏淳看海萍声音高了,连忙软语求饶:“好好,怪我,都是我的错。原本是外面受的气,怎么这么快就转化成内部矛盾了?不说了,吃面。” 海萍瞪着眼前的方便面,腮帮气得鼓鼓的,拿起筷子说:“这是四喜丸子。”然后吃一口,“这是全(又鸟)汤。”又喝口汤,边吃边说:“换个心理满足。气死我了!” 晚上,夫妻俩躺床上。苏淳的手伸进海萍的睡衣里,微微地动着。海萍一点反应没有,眼睛直瞪着房梁说:“我决定了!我要买辆旧自行车,每天骑7站路,这样可以省下转车的1块5毛。这趟车真讨厌,我只坐那么短,也收全程。这样,我一天省1块5毛,一个月省33块,6个月就把车钱省回来了,再往后的钱就是赚来的。” 苏淳听了没动,回答:“你脑子受刺激了吧?一个月才省33块你都计算?不就143块吗?你上班交钱的时候疼一下下,过几天就忘记了。睡吧。” “我不是算计,我是想,有辆车到哪也方便。以后即便搬了新家,如果地方远,买东西什么的,骑车去省时间。一举两得,并不是光为了省车费。当然,车费也要省。33块还是满多的。两三个月就省出一件衣服来呢!又运动又环保。就这样决定了。” 苏淳叹口气:“突然间少了400块。本来只折100多。睡吧!”苏淳暗示了很多次睡吧,希望海萍理会其中的含义。不想海萍的大脑在高速运转,根本不理会。 “海萍,咱们要不要现在运动运动?环保?”苏淳笑着挑明,并且手指在海萍的胸前跳舞。 “不要!”海萍干脆利落,“一动地板都咯吱咯吱响,哪有心情!” “可是海萍!我觉得我都快成风干的木乃伊了!一个月连一次都没有!我们才多大啊!你这不是压抑人性吗?” “没有房子才是压抑人性呢!饱暖思淫欲。你吃着面条,连和尚都不如,还有这心思?温饱以后再说吧!” 苏淳不再做声,默默地背过身,留给海萍一个委屈的后背。 海萍歪头看看身边的丈夫,想着从恋爱起到儿子两岁多,两个人似乎就没有好好爱过。谈恋爱的时候躲在公园的黑暗里苟合,租了房子隔音效果几乎没有,好不容易适应了,海藻住进来了,大半年里俩人在提心吊胆中偶尔做做,再加上怀孕、月经,算起来苏淳的确没有真正享乐过。还好,他很少抱怨。 “唉!”海萍叹口气,从背后抱住苏淳,开始在他身下抚摸,并贴着他的脊梁亲吻。(待续) |
苏淳开始反应,温柔地,温柔地,将头埋进海萍的胸。 窗外,麻将声、电视声,还有家长大声地训着孩子,旁边马路的车辆来回穿梭着。 海萍周一就开始骑着她从市场上淘来的自行车上班了。看着还蛮新的,价钱也不贵,才180块。 海藻这一向出奇地空闲。老板大约把她遗忘了。每天晚上同事招呼着离去,各奔业务,唯独她早早就回去了。这可不是好现象,海藻正加紧找工作。与其让人家放着坐冷板凳,看人冷面孔,等人撵走,不如自己腾空儿。老板心怀鬼胎的样子,不晓得要怎么整治她,每次见到她时都礼貌客气周到,感觉很虚伪。 “切,不就一破工作嘛!此处不留奶,自有留奶处。跳槽我拿手啊!”海藻想。 邪门,月底,海藻的工资单开出5000.海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彻底搞不懂老板葫芦里卖什么药,如果说想让自己去腐蚀宋秘书,他压根也没提啊!而且有几次去参加有宋秘书的活动,他都没招呼自己。第一次工资拿这么多,还没名目,心里不由七上八下。 “不管,有人送钱来,不要白不要,反正自己早把话挑明了,他若开我,我拿钱走也不吃亏。”海藻暗暗打定主意。 陈老板内心里坚信海藻和宋秘书俩人有一腿,海藻肯定在宋秘书那里搬弄是非。自己对海藻好,宋秘书迟早也会知道。“既然上头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出去应酬,我还是有点眼色,替他养着二奶得了。”所以,陈老板这一向好吃好喝伺候着海藻,绝口不提任何要求,打算以诚心感动对方,间接达到目的。 宋秘书近期也与陈老板接触过几次,每次都是蜻蜓点水,每次都不见海藻,每次都很失落。碍于身份和内心被伤的痛,他忍住不问。“也许,也许,海藻已经被她老板赶走了!我不会再见到海藻。” MSN上,憨厚小熊又捂着嘴笑了。小贝在跟海藻打招呼。 “我的漂亮小猪,今天有什么安排呀?” “闲得很。” “不如晚上一起去Happy吧!” “哪里?又是绕楼行兼跑?”小贝会经常带着海藻绕小区散步。即便是普通的散步,不花一分钞票,小贝也会搞得有声有色。他会拉着你做木头人,假装两个人的左右脚被绑住,一同迈步。或者两个人竞走,小贝会夸张地扭动臀部,快速行走,把海藻丢在后头,海藻忍受不了输,便行兼跑,落后了就跑,追上了再走。所以,他们笑称这种运动是行兼跑。 “今天换新花样,带你出去玩!晚上在人民广场地铁站3号口等你。” “什么花样?” “保密!” 晚上小贝拉着海藻直奔科技展览馆。这里正展出光的媚影,一走进展厅,满屋星空! “好美啊!”海藻忍不住赞叹。 “送给漂亮小猪的礼物!庆祝我们认识500天!” 海藻愣住了:“已经认识500天了吗?为什么仿佛还是昨天的事?” “笨笨,那是因为你爱我嘛!相爱的人总恨时间短。”小贝怜爱地拍了一下海藻的脑袋。 “哎呀,真太不好意思了。我完全没想到,连500天都要庆祝啊!我以为只有过生日过节才庆祝呢!” “以后啊,我们值得庆祝的日子会很多很多,我们会一直这样庆祝下去,一直到很老很老!”小贝揽着海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。 海藻闭着眼睛,内心默默许愿:“要和小贝永远在一起,这是我在第500天的许愿。” 突然,科技馆里竟有流星划落的声音,一首悠扬的歌曲缓缓响起,在海藻的头顶盘旋。 海萍快崩溃了! 今天下了第一辆公车,到路边停放自行车的地方,找了N圈,居然没找到自己的自行车!才刚骑了9天!海萍情急之下眼泪都要出来了。可无论你多么急,多么恼,找不到就是找不到。没办法,海萍天崩地裂,头晕目眩地上了另一辆公车。 正是下班时分,车上爆满,呼吸里都能闻到其他乘客口里的蒜味。 一站停下,上来一位孕妇,肚子已经很挺了,在狭窄的空间中无法转身。无论司机怎么播放让位的请求,居然没一人起身。 海萍今天心情糟糕。因为糟糕而被广播搅得烦躁,尤其是看到面前那个戴着耳机假装听不见的时髦女郎,跟完全没事儿一样,穿着高跟鞋的脚还一抖一抖。那个抖来抖去的脚好几次都差点碰到海萍的裤口。若搁平时,海萍是视而不见的。可今天海萍很窝火。 海萍一把把她耳机给拽下来,大声问道:“你戴耳机装听不见是吧?你坐的位置是老弱病残孕专座!赶紧站起来,给人让位!”女郎不干了,瞪眼用上海话说:“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毛病呢?我今天也不舒服呀!你也是女人,总不会不知道吧?再说了,明知道这个时间那么挤,一个大肚子还跟着起什么哄啊!怀孕了嘛就该去坐小车叫叉头!不能老仗着自己有个肚子,平白就赚位子吧!切!多管闲事,脑子被屎塞住了!” 孕妇吓坏了,忙说:“我马上就要到了,没几站,站站没关系的。” 周围人居然都事不关己地望着窗外。现在的局势就是海萍跟女郎的对峙。女郎翻翻白眼,又把耳机戴回去。 海萍大怒,不晓得自己哪里来的力气,一把把女郎从位子上拽起来,非常粗鲁,然后用胳膊肘把女郎给拐外头,又一把把孕妇给拽到位子上,说:“你坐!” 女郎不干了,嘴里开始不干不净。 海萍冷冷道:“闭上你的臭嘴!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怀孕,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钱到日日坐叉头。我已经警告过你了,你要再乱骂,我就把你扔到车外去。”可能海萍的样子非常难看,而且又领教过海萍的力气,女郎竟然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了。 旁边一个中年市井女人笑眯眯地赞赏着说:“真看不出啊!看上去也是个白领,竟然这么有魄力!” 海萍心里正窝得难受,想到自己这一向吃糠咽菜,房子买不起,车子又丢,突然就被中年妇女给刺激了,怎么听着白领二字那么刺耳别扭,好像是人家故意在搧她这个从出生就开始奋斗,到今天依旧一无所有的人的耳光,她瞪着眼冲那个中年女人:“谁是白领?!你才是白领呢!你们一家都是白领!” 中年妇女吓一跳,低声解释:“火气这么大!机关枪乱发。我不是夸你吗?” 海萍不耐烦地回敬:“我不要你夸!” 海萍神色黯然地回到家。苏淳关切地问:“怎么了?又不开心?” “车丢了。我一定是个倒霉蛋转世。今年我运气不顺,改天我要到庙里去拜一拜。”越想越难受,海萍眼泪要掉下来了。苏淳半心疼老婆半心疼钱地埋怨:“你这不是自己找堵吗?跟你讲不要买车不要买车,硬听不进去。花钱买气受。你这人,最大的毛病就是听不进人劝。丢就丢了吧!小坎坷,不算不顺,这就是生活。真正的不顺,我们还万幸都没碰到过。”说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。 海萍正有气没地方出,看到苏淳抽烟,火冒三丈:“都怪你!要不是你,我车怎么会丢?你以为我喜欢顺马路吃灰?不就想能省则省吗?我贴心贴肺地补贴家,你倒好!还在这里有闲钱抽烟!我这里吃糠咽菜,你那里烧钱!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!有你那个烟钱省下来,我们也不必天天吃面条了!我告诉你,你马上给我戒掉!我不想再看到你糟蹋钱!” 苏淳真生气了,一面掐了烟塞回烟盒,一面说:“海萍你讲不讲理?每次你做错事情都把气撒在我头上。你说,你做什么事情我不都顺着你?我要求过你什么吗?我都希望你过得舒心高兴。可你怎么这么难哄呢?总想挤占我的空间,我已经无路可退了。我除了抽烟,还有什么爱好?何况,我已经很克制了,一天就抽六支,也不买贵烟,你为什么每碰到事情都拿我的烟开刀?有意思吗?” “怎么没意思?你一个大男人,好意思看老婆一年到头都买不到一两套衣服,不化妆不护肤不做头发?你老婆为省一分钱都能多跑半里地,你还在这里吞云吐雾?你有没有想过你作为一个男人对家的责任?不挣钱还糟蹋。有那钱不如省下来给儿子买玩具咯!你也算个爸爸!儿子长这么大,你有主动说给儿子买点什么吗?你有想到过他吗?还好意思说你的爱好。你的出息怎么就这么点呢?世界上这么多爱好,你怎么不爱好挣钱?你怎么不爱好干活?你怎么不爱好寻点儿门路升职?从毕业到现在,还是一个小科员。我不升我没话说,我生孩子了。你干吗了?……” 苏淳从心底深处发出深深的一声叹息,摇摇头,换了双鞋子出去了。 “你上哪去?!没说你两句就跑!你有本事就不要回来!我警告你!我再看到你抽烟要你好看!”海萍还不甘心地追到门口喊一句。 苏淳的心,重重地压上了大石头,那种想吼吼不出,想挣扎逃不出的痛苦却无法诉说。男人,很累。 想不通自己当年为什么要恋爱,要结婚,难道就为找一个女人,在不久以后指着鼻子骂自己?在没结婚没工作以前,自己一直都是骄子,是父母眼中的骄傲,邻里羡慕的对象,因为成绩好,不远千里来到大都市,以为很有面子。然后就深陷其中拔不出。结婚在这里,生子在这里,捆绑在这里。当初的决定对吗?如果自己不贪恋都市虚幻的华美,不贪恋爱人酥香的怀抱而是坚决返回自己的小城,那么现在,自己该混成市长了吧?人离乡贱。古人说的"宁(被禁止)头,不做凤尾"是对的。唉!失足啊失足。 苏淳被自己悲观的想法吓了一跳。然后哑然失笑,在城市的街道乱转,很没出息地想反悔。仅仅为了烟而已,自己竟然如此悲观。可见他的底线原来是那一支烟。海萍说得不无道理。那个花季的姑娘,一路跟自己走来,从鲜花盛开到现在的憔悴。她虽然脾气暴躁,但那不是她的错,是生活所迫。一个女人,如果出门有车,入门有仆,是很难保持恶劣脸孔的。在这样的一个浮光媚影的城市,有一个女人肯这样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,应该感激她,包容她,爱她。让她快乐。 回去吧!不怄气了。抽完刚才剩的半支烟就走。(待续) |
(10) 这一向忙换届选举。虽然是走过场,但场也是要走的。宋思明就一感觉:累。每天堆在文山会海里,跟随领导四处拜访,真正是披星戴月。到今天晚上的庆功宴,总算是又一次“团结胜利的大会”结束了。习惯性地又从市委招待所回到后面的办公室,心里竟有一丝夜宴之后的空虚。总有一点点是自己放不下的,想不起来是什么。 很久没见到那个梦游的女孩了,不晓得这半夜时分,她在做什么? 莫名地,宋思明就仿佛看见海藻在灯下托着腮遐想,窗外夜色如水。他忍不住掏出手机,拨通海藻的电话。出乎意料,海藻接听的时候,似有一阵放肆的笑声和嘈杂的背景划过。“小郭,我是宋秘书。好久不见!”“哎!你好!不好意思,我钱还没攒够。” 晕倒!这是海藻着急地跟自己解释的第一句话。她以为自己是去催账的。难道自己在海藻眼里,仅仅是一个放债的吗?“啊!不不,我不是问你要钱的。怎么我在你心里就这个形象啊!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。”“啊?打招呼?晚上10点半?哦!你好。”海藻还是一副梦游状态,把自言自语和与人对话都混在一起。 “你不在家?我以为这个时候你都该休息了。”宋思明心里有些失望,他勾勒的那个场景原来不过是自己内心的镜中花。纯粹的女子,在这纷杂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,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幻景而已。 “唉。”海藻不由地轻声叹了口气,“我还在上班。” “上班?你在哪上班?” “淮海路的钱柜。老板请人娱乐,让我们作陪。”海藻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委屈,宋思明揪心地疼。 “哦!那你忙吧!不要太晚。再见。”宋思明挂上电话,拿起外套疾步走出办公室,下楼。 他开着车直奔淮海路。停下车后,迎着深秋略有些刺骨的风,竖起风衣的领子,抽着烟靠在钱柜外一个不起眼的暗角等候。那种略有些苦略有些甜的滋味,让自己又回到十八九岁。显然,以他的身份和年纪,已经不需要假扮纯情了,他可以招手即来,挥手即去,想要什么甚至只需传递一个眼神。这样的日子是他在毛头小伙年纪特别羡慕的。可终于混到这个身份,他怎么又开始走回头老路? 如果海藻从钱柜走出,像只惊慌的禁止,穿着洁白的长裙,在夜色里四下环顾,他就会从暗地悄悄尾随,默不做声给她披上自己的风衣,然后鼓起勇气,在夜色的掩护下,拉着海藻的手义无返顾地走。 对,就这样。不等了。 烟一支支地在微光中从长到短又从短到长。宋思明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。 然后,海藻在一大帮男男女女中鱼贯而出。完全不是自己设计的那个场景。既不是长裙飘飘,也不是四下环顾,却是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半推半就。一个死胖子揽着海藻的肩,非常油滑地拍来拍去,不顾海藻的左躲右闪。海藻的表情已经说不上是笑还是哭了。若是笑,比哭还难看,若是哭,却又努力压抑着。海藻的老板还在旁边大声招呼:“小李,你跟王老板的车走,小肖,你去看看怎么单还没买好……” 宋思明怒火中烧,有拿起酒瓶砸醒那个不停拍海藻的醉鬼的冲动。不过多年工作练成的耐心,让他只是思想跑过去撒了一回野,举止依旧非常冷静,近乎平淡地突然走过去,站在海藻面前:“走,我送你回家。”然后拉起海藻,这个镜头才是他心里预演过的场景,义无返顾地消失在霓虹灯的魅影里。 老板就一转身的功夫,再看人群中,海藻不见了。 宋思明是一把将海藻塞进车门的,然后坐回驾驶位,一言不发地开了车就走。 海藻倒是乖得很,一句话都没有。既没有抱怨,也没有寻话头,而是一脸疲倦地靠在车门上不做声,又开始梦游。宋思明都把车开到南汇的海边了,在路的尽头停下来,走出去抽了支烟,又回到车里,简单问一句:“你住哪儿?”海藻说了个地址,在城市的另一头。 整整两个多小时,两人除了问地址,没多说一句话。 海藻内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,就像是阴天,快要下雨,不舒服,苦苦的,涩涩的,揪紧地疼。 她走进屋子,小贝都睡下了。听见海藻躺下的动静,迷糊中转身,抱着海藻继续睡。海藻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黑暗的光。 陈寺福,海藻的老板,这两天如热锅上的蚂蚁,摸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。中山公园附近的那一块地就要投标了,标书到底怎么写,心里没底,而宋秘书却消失了。打电话不接,去办公室给拦驾。这祖宗,到底哪儿得罪他了?说翻脸就翻脸。 “小郭,你下午跟我去宋秘书那儿一趟。”老板说。 “不行,我手头活儿没完。” “先放着。” “我不去。你叫小李去吧。”这个郭海藻,绝对是犯病了,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。算了,回来再收拾她,现在顾不上。 陈寺福直冲宋秘书的办公室,任接待员怎么拦都拦不住。 办公室里,宋思明在伏案工作,看他进来,只抬了一下头,就当没看见似的。“呃,宋大哥,我这都找你好多天了。也不知道您怎么没消息了?” “不要大哥大哥的,听着像黑社会。你叫我宋秘书就行了。”关系突然就被拉开。前几次陈寺福叫他大哥,他都默认的。 “呃,宋……大哥,我真有急事。后天就是标书的截止日期,您说个话,我好心里有底。” “这是公开招标,我们不会参与的。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,到时候行不行,还要凭实力。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。得,前一阵大把的票子,白砸了。陈寺福看着那张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脸,真想一拳打过去。 “大哥,我真求你了。这几年的好势头,我都没赶上,再这么不死不活下去,肯定要给吞了。您就看在咱们老乡的份上,帮兄弟我这一回吧!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。”陈寺福真想叩头。 宋秘书又抬头看一眼,放下笔,突然说了一句:“开公司做生意,旁门左道一点不会肯定要吃亏。但你也不能拿那些个女孩子的尊严去换自己的利益。一个男人,要靠自己的本事,而不是把希望全寄托在邪门歪道上。你回去吧,想明白了再来找我。” 陈寺福出了门一琢磨,大约就明白怎么回事了。“得,回去也别收拾祖奶奶了,好好伺候着吧!我拴谁都不如拴她了。邪门了!这宋秘书怎么就看上她了?没瞧出什么好来呀!前平后板的,整个一去了头的周迅。什么审美眼神啊!” 老板回到公司,换了一副嘴脸,用非常温和的语气跟海藻说:“小郭啊!明天下午还是要麻烦你陪我到宋秘书那里去一趟。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啊!”海藻不做声。 “要不这样,你替我把标书送过去给宋秘书过目,我呢,就不过去了。希望你能在宋秘书那里为我,为我们大家,说几句好话。如果事成了,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。” 海藻站起来,低头想了一想说:“好。” 老板几乎是雀跃而去。 海藻又静静坐下,心头的想法被验证了。这是个非常糟糕的局面,海藻在思考如何脱身,她慢慢地收拾手头的资料。 晚上海藻关起房门,靠在门上对电脑前的小贝说:“小贝,我需要你的帮忙。”小贝笑着回头,看见海藻凝重的面色,笑容就收起了:“怎么了,海藻?有什么事直说。” “我需要你支援我12000块。要得急,马上就要。我一有钱就还给你。” “海藻,出什么事了?你我之间为什么要用借和还?” “就是上次,我姐姐急用钱,你不愿意,我偷偷地问别人借了两万块先给姐姐救急。不过,现在人家催着要,我拿不出来。” 小贝站起来,径直走到衣橱下,打开抽屉,在里面翻着查看,选来选去,选出两张存单,塞到海藻手里:“一张是9000块,刚存的,一张是1万3千块,存的时间也不长,你明天去银行取出来拿去还人家吧,密码是你的生日。” 海藻塞回那张9000块的,说:“这个就够了。”小贝又塞回去,说:“那天你跟我说姐姐要借钱的事情,我当时没同意,过后其实懊恼了很长时间。我自己没有兄弟姐妹,体会不到你的心情。可如果你不开心,我即便存够了钱买了大房子,又有什么意义呢?你叫我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支援姐姐,我承认我做不到。但如果让我拿出1/3,我觉得可以。这是最好的方法,你不会太难过,我也能安心。多出的两千,你留着吧,把自己户头上的钱凑个整数,也存一张。这是我留给你的种子。以后咱们可以展开竞赛,看谁存得快!你这个小东西!工作也不好好做,做做停停,老是存不下钱来。其实,我觉得吧,老跳槽并不是一件好事,没积累,也没升职的机会。” 小贝看看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海藻,有点儿慌,忙说:“算了算了,其实工作就是为个开心,不开心,不做也罢,以后我养你。我要努力工作,你这个小女人爱怎么就怎么吧!” “小贝……”海藻将头埋在小贝的怀里,眼泪簌簌落下。 下午,海藻报着文件夹来到宋秘书的办公室。 “海藻!”宋秘书显然非常高兴。 “宋秘书。”海藻一副汇报工作的样子,“我们老总让我把标书给您送来,请您帮着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没有。” “坐!坐!” “我还有事,不坐了。哦!对了,宋秘书,非常感谢您在我困难的时候给予我的帮助,这是两万块钱,我已经攒够了。还有,这部手机,当时您说试用产品,两个月以后要还,正好我男朋友送我一部新手机,这部也没用了,还给您。里面的信息反馈书,我填好了,手机非常不错。呵呵。” 宋秘书明显感到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。海藻每当结束一个动作,都将两手防卫式地抱在胸前,表现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架势。宋秘书的心又开始揪起地疼了。他知道,这是海藻在用她的方式委婉地跟自己道别。 宋秘书的心,竟像被撕开一条大口子似的开始滴滴答答流血。这个道别来得这样突然,突然到他的美好尚未开始就结束了。而他,什么也不能说,不能做,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和海藻业务往来。心尖尖很痛。这种痛叫“被拒绝”。 宋秘书什么都没表露,依旧保持与过去一样的笑容说:“那好,东西你都放这吧!我不送你了,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。再见。” 海藻转身飘然而去。 宋秘书呆坐在椅子上至少20分钟没动静,然后开始挂电话:“陈寺福,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。”声音里有不容别人思考的强硬。 陈寺福闻讯兴高采烈地往宋秘书办公室里奔,看样子,这小妖精还真管用!骨子里的风骚,马到成功啊!第一次被宋秘书这么直呼其名地招呼,关系明显进了一步。以前都一直叫自己“小陈”的。 “宋大哥!您找我?” “你跟海藻说了什么?”宋秘书的声音里明显压抑着怒气。 “我?”陈寺福被陡转的风向一时吹晕,“我没说什么,我只说,要她对您更关心点。” “你!你!”宋思明的手指着陈寺福,眼珠都要弹出来了,想发的怒气在胸腔里转了几圈,最终压抑下去,将拳头重重砸到桌面上。“你怎么这么热心呢!希望你做好自己的事情,不要替别人操心。标书你拿回去,我没时间看。但我不看也知道,以你们公司的规模,是根本吃不下那块地的。无论怎么努力,也不可能跟中房、绿城、锦江置地相比。你要愿意去做这个陪衬,我也不反对。但话我要先说在头里。”(10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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